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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來我六分之五的時間都在美國當現代古墓派傳人:雪季長達半年、飲食清心寡欲(因為我們基本上吃素,我的嘴又比ZY挑,附近的館子對我而言選項非常有限,)、一周七天中有六天投注在工作上。小龍女還未懂事即入住古墓,心思一如她的一身白衣純淨,一點雜念也不會產生,而我卻在台灣的花花世界美食天堂染上了五顏六色,住到美國古墓用的是增豔漂白水,「情絲」自然比較難以斬斷。玩樂單調一點我可以忍受,畢竟還要「練功」嘛,但排在人性第一位的「食」實在很難挑戰,自以為對吃不講究的我,在ZY的襯托下才認清在美國古墓的環境下自己還蠻難養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應該不是在說我吧)。

總聽說婚禮上吃得最少的是新娘,年紀還小的時候以為新娘必須做個新娘的樣子給人看,笑不露齒、舉止端莊,當然就不能像在自己娘家一樣不顧形象痛快淋漓地大口吃喝。後來聽過新娘子的現身說法才知道,原來是忙得沒時間吃,忙著換禮服、敬酒、送客。我一年有六分之五的時間在美國戒欲,回到台灣又是自己的婚禮,理所當然要大快朵頤一番。婚禮前我昭告家人,每道菜我一定都要吃到,雖然這通告示沒有任何法律效力,也沒有人能向我保證我每道菜都能送到我嘴裡,但這麼喊一喊有助於我「思考」如何使願望實現。最有效的做法,就是盡量減少繁文縟節和花俏噱頭。


ZY隻身來台,在徵得明理的丈母娘的同意後,我們就免掉了迎娶儀式,沒有了迎娶和出閣的陣仗,ZY不必演出過關斬將向我下跪的戲碼,我媽不必拿一盆水把我潑出門,我也不必坐在轎車裡妄想拋扇子改頭換面。婚禮當天我們照常睡到自然醒,吃完早餐等著新娘秘書到我家來替我化妝,化好妝就在家裡簡單地準備了甜湯圓祭祖,向祖先報告家族新添了北京人一名(ZY看起來是第一次拿香,舉香的手勢有點奇怪,哈)。然後穿著便服涼鞋奔往飯店去。到飯店的路上一點也不招搖,因為我們坐的是「計程車」呢!(姐請她公司老闆開計程車的朋友來當我們的專屬司機)


在飯店提供的化妝室做好造型,踏上生平第一次穿的高跟鞋,頂著生平第一次做得那麼漂亮的髮型、穿著生平第一次露那麼多的禮服,挽著ZY的手在宴客廳緊閉的門前聽著廳內的動靜,一邊逗ZY說話(總擔心他會覺得不自在而緊張),終於大門開啟了,我們上場了。


門口冒出了大量的泡泡,這是飯店為婚禮營造「星光大道」氣氛所做的設計。我一點也不想當明星,也從來沒想像過當明星,不過畢竟來賓也想來享受一下氣氛,如果飯店認為這是來賓想感受的氣氛的話,我們也樂得從善如流,忍住伸手把泡泡撥開的衝動。從門口到舞台的距離其實並不長,但排演時婚企和攝影師都提醒我們要慢慢走,向左右兩邊微笑揮手,好讓來賓能抓到進場的畫面。好吧,我們就縮小步伐,以不太正常和習慣的龜速前進,心裡暗想,到底是有沒有人想看我們走這麼慢啊!


登上了舞台,按照萬年劇本,應該請貴賓致詞。與婚企討論這段流程時,我傻傻地問婚企貴賓致詞要說什麼,她說通常貴賓請的是父母認識的政商要人,或者新人自己的師長,新人自己把個人背景寫好稿子,讓貴賓照著念就好。但一來,政商要人跟我家不熟,二來自己的背景自己最清楚,為什麼要假他人之口來宣讀?因此到了這個橋段,我們自己當貴賓,報告自己的身家背景。婚企在這時候問我們對對方的第一印象,馬上勾起了我們2007年第一次相遇的回憶。ZY仍然是我給他搗蛋的版本(完全不相信我當時只是在盡職扮演一個被賦予的角色),我呢 ,就抖他最後一個到場開會的糗事,嚴肅的婚禮當場變成爆料大會,氣氛頓時輕鬆了起來,而這就是我要的效果。


下了台回到主桌上,發現主桌服務生細心的在我的飲料杯中插了根吸管,以免我一喝飲料留下血盆大口的證據在杯子上。主桌的菜都是一人一份分好了的,我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菜上桌時長什麼樣子,有點「吃樹不知林」的感覺。雖然美食當前,我還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份,一桌子我家親戚,除了我和我爹娘,以及見過面的大舅,其他是誰在跟ZY吃飯,ZY當然不知道,擔心他這樣食不下嚥,於是我當場開啟「臉書視窗」,給長輩們一位一位地tag讓ZY認識,以ZY記人的能力,這種一分鐘做完的無形tag作用不知有多大。關掉「臉書視窗」後,我就安心地享用起面前的美食了。當然為了顧及形象,我還是拿出點新娘的樣子進食,後果就是連第一盤菜都還沒吃完,就被叫回化妝室換衣服了。據婚企的解釋,換衣服的這段時間是讓來賓好好用餐的時間,看來要是我換得太快,會讓來賓消化不良。


比較可憐的是ZY,明明不需要換裝,他也得放下美食陪我回到化妝室,因此我換造型時,就一直叫他吃飯店為我們準備的點心。在我決定只準備兩套衣服上場,而兩套衣服都既不華麗也沒有氣勢
時,就已經改變了一般婚禮「大型個人服裝秀」的性質,也大大增加美食進我肚子的可能性。不過第二次上場,還有一項很重要的活動,那就是讓來賓們認識我的另一半,從戀愛影片到讓來賓猜定情物的四樣紀念品,都是ZY寫下的故事,而定情物的答案就要在這時候揭曉。我們故意從最新的紀念品的故事說起,吊大家的胃口(後來覺得,故事說得不夠精采,有點可惜)。其實我很好奇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大家是怎麼猜的,可惜沒有機會讓我做個調查。我們從猜對的人中抽出三人上台,當然這三人不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親戚。本來這個橋段我希望主持人引導上台的人向大家分享與我發生的小故事,好讓ZY認識朋友和親戚眼中的我,也好讓我回憶年少的歲月。但主持人臨場忘了我的要求,職業本能衝得比客戶要求快,就請上台的人對我們說一句祝福的話(是這一行的職業病嗎?)。唉,誰會每天練習說一句祝福的話,臨場發揮那當然就是到處都聽得到也最不會留下印象的幸福美滿、永浴愛河這些安全的話。也不是說我們不需要這樣的祝福,只是來賓們前來見證我們的結合,已經是帶著這些祝福來的了,那就沒有必要再把人請上台當面向我們「告白」,弄得告白和被告白都很尷尬。長久以來婚禮都被設計成「看秀」節目,但「秀」一旦程式化,看了幾場以後觀眾就會麻痺了,結果就像弟在幫我找餐廳時給我的建議,婚禮成敗第一是「吃」,因為沒什麼好期待了啊!正因為如此,與婚企討論流程時,我很明白地表示不要倒香檳塔(象徵幸福的泉源)或點同心蠟燭(象徵永結同心)這些我看不出為何會有象徵就會有幸福的高潮,也不要抽捧花這種人造「幾家歡樂幾家愁」的上榜落榜的遊戲。只要看臉書為何成功、水果日報為何大賣就知道,從正面角度來看,人本性是愛聽故事的,有故事搭配美食的喜宴,不是更讓人回味嗎?唉,也罷也罷!


到美國工作後,好些朋友一年只能見一次面,還有些朋友是離開學校以後就沒再見過面但心裡總是惦記著的。藉著婚禮這些朋友都排除萬難齊聚一堂,我不想只是敬個酒點個頭使個眼色就算,也想讓ZY知道來看他的都有哪些人,所以我們很快地敬完酒,就讓我爸媽回座位安心用餐,我帶著ZY一桌一桌去跟朋友打招呼,在時間限制下簡單地聊一聊。一時間有這麼多新面孔在ZY眼前晃,ZY能做的就是陪在我身邊微笑,發揮不了他的語言機智。到了我姐妹和弟夫妻的那一桌,ZY說終於有一桌是他認識的人最多的一桌。一圈招呼打完,回到座位上再吃幾口(少了一套禮服的報酬XD),我們就被請到門口,相聚的時光永遠是最短暫的,送客的時間終究到了。


送完客,返回宴客廳拍完家族合照,我們和攝影師及他的助手坐進新郎新娘專屬計程車,奔往台大和淡水金沙灣補拍婚紗照(婚紗照其實穿的不是婚紗說)。攝影師視我們這對願意跟著他到海邊追太陽的新人為知音,也對他在金沙灣為我們拍的照片感到非常自豪,自稱是婚紗攝影界空前的作品,參賽絕對得獎。本來攝影師的計畫是晚上帶我們進市區,拍攝華麗的夜景,但他從上午九點就到我家上工,中午只吃了我請媽為他和他的助手準備的午餐,下午跟我們拍外景,已經累了一整天了,而我和ZY也從沒吃飽的中午以後就沒進食(忘了帶錢包啦),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所以當攝影師沒有指示司機開到任何一個市區景點取景時,我也放棄了繼續拍照的念頭,大家各自回家。我們回到家時,才晚上八點多,還有時間卸妝洗澡善後,擔任總招待的姐和招呼親戚的媽精神也都還好,看來沒把大家累著,真不錯。。


婚禮結束後,輾轉聽說弟覺得我和ZY在台上講話好自然,不像他結婚時在台上緊張得語無倫次。我想我和ZY都是當老師的人,每天站在黑板前講課早就做好了上台講話的準備,再說我們說的也都是自己熟悉的事情,說起來如果不是如滔滔江水,至少也是談笑風生。姐說我沒有新娘子慣有的矜持,但也因為我很鬆,大家也都鬆了下來,所以忙完後沒有累的感覺。照姐的觀察分析,很多新娘子的矜持是因為當場不知道該做什麼,只好面帶微笑,看起來就很矜持了。我想了想,婚禮當天腦袋可真是沒有片刻空白,不是在想著正在幹什麼,就是在想著下一刻要幹什麼,或者想著怎樣讓ZY不會感到不自在或者無聊,難怪從頭到尾都像我姐說的笑得很「燦爛」(其實她想說我笑得太開心了)。後來ZY向他的朋友敘述這場他的婚禮,我才知道他對婚禮的恐懼來源是李安的電影「喜宴」(看太多電影的副作用),好在「喜宴」中所有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情節都沒發生在我們的婚禮上,而我們的婚禮也就在他的喜歡中劃下了圓滿的句點。這是我送給親愛的老公的百年大禮!明年,我再補沒當好台灣導遊的責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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